沧笙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，无比自在地玄帝乾荒，突然感到一阵心烦。
“殿下，天色不早了。”她很善意地提醒，言下之意没什么事您可以回去洗洗睡了。
乾荒很意外地抬眼看她，笑道：“姑娘倒是特别。”她是第一个不留他的女人。
沧笙干笑两声，并不说话。
“姑娘难道不想从本尊身上知道点什么？”他笑得很温雅。
“殿下肯说？”她斜眼看他。
乾荒被她这样的态度激得有些恼怒。他的伯父对他这样傲慢也就罢了，这个女人算什么？还真以为自己是未来西君府的女主人了吗？
这样想着，看她的眼神不免染上了些冷冽的杀意。
沧笙也懂得见好就收，何况她也确实好奇他留下玄嚣的目的。于是问道：“我只是想知道，殿下现在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自居？”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收留一个反贼？
好像知道她会有此一问，乾荒不紧不慢地答道：“天下事自有天下定，本尊帮助西殿下不过是出于血脉亲情。”
“殿下能这么想就好。”她当然不信这些假大空的场面话。如若没有利益驱使，谁会顶着令自己与多数人相悖的风险做事？
“姑娘也是聪明人。”乾荒笑吟吟地站起身来，“何不与本尊合作？”
沧笙疑惑地看着他：“我不懂殿下的意思。”
“想必姑娘也深知伯父的行为有违天道。”他一脸惋惜，“无论成败，都将引得生灵涂炭。本尊身为神族一员，当然不忍心看伯父误入歧途。如果伯父不幸败了……”
“莫以成败论英雄。”沧笙打断道，“还是说，殿下不希望他败？”
“谈不上希望不希望。”他推开窗子，极目远眺。眼前是雾蒙蒙的雪山晚景，别有一番景致。
他看了片刻，转过身来，脸上是一派关怀天下苍生的慈悲神色，却假得令人作呕，沧笙忽然想到了仙皇，东皇泰一，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善人，那样的慈悲才是真正的慈悲。
正想着，却听他继续道：“伯父一旦败了，下场想必不容乐观。”
这还用你说？沧笙白了他一眼，默然不语。
“姑娘不如与本尊合作，如若伯父败了，本尊可以保证他性命无虞。”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，正砸在沧笙心上。关心则乱，她忙问道：“条件是什么？”
“他自毁神体。”乾荒眼中压抑着一簇兴奋的火焰，那般的迫不及待，可他说的还是大义凛然，“本尊必须确保六界不能受到威胁。”
“殿下真是好计策。”沧笙微笑。
她没有看到，一道莲白色的身影正静默地站在门外，茕茕孑立。
月光照不清他的神色，也照不尽他的心情。
玄嚣何等修为，他来时虽然瞒不过屋里的乾荒，但是沧笙一定是感知不到的。起初凛去请他，他没想要过来见她。但当他听说自己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侄儿来找她时，却又坐不住了。是以他并没有完全掩藏自己的气息，为的就是让乾荒察觉他的到来，无法加害于她。
可是当他走到门前时，却正将这一番话收入耳中。
好计策？合作？玄嚣想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，心里好像豁开一个口子，有什么正在流失。他只能以冷笑和愤怒来掩盖那种奇异得近乎让他难以忍受的窒息。
这个口口声声说他属于她的女人，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置他于死地吗？她觉得她有能力让他自毁神体吗？不自量力的女人！
玄嚣的心一阵阵的冷了，麻了。他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和从容，转身离开。每走一步都好像撕扯着一道轻小的伤口，虽然不至于血流不止，但有着无法忽视的微微刺痛。
乾荒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门口消失的人影，抬起手摸了摸下巴。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，正想着要怎么结束这次意义重大的谈话，却见到眼前的沧笙忽然抬起头来，目光熠熠，锐利得仿佛暗夜里一道踏碎漆黑的流星，直逼他的心底：“让他自毁神体，然后殿下再想办法毁了他的声誉？”
他怔然地看着眼前笑出声的女人。那笑容嘲讽得让他无地自容。
“殿下也觉得玄嚣很强对吗？”她唯有说到玄嚣二字的时候，眼里缀满了温柔，“殿下口口声声的六界苍生，这些我不懂，但是如果您真的心怀天下，现在该做的并非是计划怎么打败他，而是要想办法避免这一场战争。”
她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股，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提出这样的合作，殿下自己清楚，但请不要以为我不明白。无论殿下是想毁了玄嚣的声誉，让他身败名裂也好，还是想暂时安抚住我，让我帮您战胜他，再出尔反尔地杀了他也罢。第一，我没有那个能力，第二，即使我有，我也不会做一丝一毫伤害他的事情。”
乾荒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娇小可爱，甚至有些糊涂的女人也有这么思绪清晰、言辞锐利的一面。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，让他想做一做正派的样子都没机会了。
愣了片刻，他忽然邪邪地笑了：“这可真是感人。”可惜门外的人却听不到这番动情的誓言了。
确实，他会说出这番话，尽管主要是为了挑拨离间，但还是有那么一丝希冀，想要沧笙与他合作的。他很清楚这个女人如果继续跟在玄嚣身边，假以时日迟早会成为他这位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伯父的一根软肋。到时候，只要她一句话，恐怕玄嚣连命都得拱手奉上。
他真正在意的是，就算玄嚣现在是六界通缉的叛贼，还是有不少人誓死追随。他不甘！他要他背负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恶名，要他身败名裂，众叛亲离！
“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明白了。”沧笙冷眼看着他。
“确实。”他拍了拍手，“本尊也被姑娘的深情感动了。”
“殿下请吧，不送。”她下了逐客令。
乾荒风度极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一拱手道：“叨扰了，告辞。”
看着他走远，沧笙无力地跌坐在床上。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番潇洒的言论简直耗尽了体力，刚才说得意气风发，并不觉得有什么，现在却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头冷汗。
她倒在床上，疲惫地睡去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凛就来敲门说要带她离开。沧笙穿戴好之后走出房门，向玄嚣居住的院落走去，想在临行前再见他一面，也许此后就再会无期了。
可是当她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，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，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。
空气中也只剩下风吹着雪花的清凉，再没有熟悉的冷香。
他走了？沧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出神。竟然连道个别的机会都不肯给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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