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处，她看清了妖皇。算不上绝美，但也称得上英俊，是个身材魁梧、面如刀刻的中年男子，霸道中带有一股皇者的凌云之势。而此刻，那双剑眉下本该刚毅果敢的瞳孔中却掺着丝丝悲哀。
他犹豫了半晌，欲言又止，将所有心思收在了一声叹息之中：“走吧。”
重霄山西君府中，一道白金色的身影翩然落坐在金天殿的客椅上。望着不久前床上刚刚转醒的青衣男子，语气寒冷：“蓐收，你真让本尊失望。”
“失望？”蓐收冷笑一声，情绪微微激动，“那么尊、贵的西殿下，照您的意思，是不是就真当把沧笙像东西一样送来送去，以换取你的利益？”
玄嚣平静地回望着他，神色坦然，仿佛蓐收的话没有让他有丝毫愧疚，这嘲讽的目光就像一根针一样刺入蓐收紊乱的内心：“本尊不会感情用事。”因为这世上，只有利益，方是永恒。
如果那时蓐收没有冲动地上前与妖兵开战，也许他能用沧笙一人换来风氏玉。
“她呢？”蓐收环视四周，目光骤然冷却。
“已无大用。”玄嚣嘲讽地望着他，“本尊为何还要将她带回来？”
蓐收双手握拳，指骨间的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格外苍白。
窗外，天气清朗依旧。
沧笙被带回妖宫的时候，才发现与她想象中的大不一样。尽管妖族本来就是由动物修炼而成，可他们却明显已经超脱了动物的范围，至少在建筑方面，与人类所差无几。
这是她刚刚看到眼前这座巍峨的石宫的感觉，简直震惊的无以描述。虽然整体看上去简单朴素，就像是将无数块大石随意堆砌在一起，可是细细看去，每一块石头都处在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，少了哪一块都无法支撑整座宫殿的完整，搭叠得极尽巧妙。大殿的内外也没有金花银饰，少了那些珠光宝气，反而有种自然天成的美。
她被带到宫殿最里处的一间屋子。沧笙跟在妖皇身后走了进去，却发现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花环，石床上铺着厚厚的鹅绒毯。床边的石桌上，一柄圆环上下漂浮在空气中，环中盈满水光，倒映着眼前的一切，倒像是一面梳妆的镜子。
“笙儿。”妖皇停下脚步，回身看着她。
沧笙一怔，笙儿？这又是什么称呼？
“此处已经没有外人了，无需再装了。”他轻叹一声，语气却忽然激动了起来，“只是你这三千年去了哪里？你可知道父皇派人到处寻你！”
父皇？沧笙震惊之余连忙低下头去，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，心里却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。原来如此！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妖皇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，怪不得她对整个妖族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感，怪不得她的血能破了山外的阵法，原来她是……
妖族的少君！
不过话说回来，天心不是告诉她妖族的少君是个男人吗？还说他几千年前还与鬼道的公主订了亲。这件事情似乎并未作假，那……
沧笙闷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，这么多年她岂会连这个都分不清楚？这具身体分明就是个女子。
难道妖皇不止她一个儿女，她还有个哥哥或者弟弟，这三千年和她一起消失了？
“笙儿！”妖皇见她不说话，厉声道，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出来，是不是魔道搞的鬼？”
你自己也说是难言之隐了，还让我说什么？沧笙在确保他看不到的情况下翻了个白眼。再说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，她怎么也是被西君玄嚣带回来的，第一嫌疑人不应该是玄嚣吗？为什么妖皇在眼见为实之后还如此笃定地怀疑魔道，难道这其中有人挑拨？
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她心头。
想了想，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毕竟眼前的人，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。
“父皇。”她这两个字叫的极其自然，好像以前叫过千万遍一样，“我，我失忆了……”
失忆似乎是穿越必备的借口，早就已经烂大街了。可是她……她真的是失忆了！
妖皇怔怔地看了她半晌，忽然伸手朝她的灵台探去。
“被人封了灵识，怪不得。”他喃喃低语了一句，随后情绪又激动了起来，脸上露出狠戾和愤怒，“到底是谁伤你！父皇一定将他碎尸万段！”
沧笙被他这必杀的表情吓得打了个寒噤。她也很好奇，到底是谁封了她的灵识和记忆？是玄嚣吗？不可能，如果是他，他就不会把她……丢在妖族了，在妖皇的影响下，她很容易想起一些事情。
想起他，心中还是郁郁。
“父皇。”她弱弱地打断妖皇的慷慨陈词，“您打算怎么办？”
妖皇看她一眼，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，动作轻柔仔细，满怀着父爱的眼神让她鼻头一酸，好像这些年来迟到的委屈一下子都补了回来。
“不管劫走你的是谁，父皇都会查出来。”他保证道，“有些事，忘了也就忘了，想不起来也无须强迫自己。只是你被人封了灵识，解开还需要费些时日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我又不惹事。”她勉强地笑笑，其实心里还是很期待见识见识自己曾经的法术。不过看父皇此刻自责的神色，她实在是不忍心去催促。
妖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，又叮嘱道：“笙儿，你还需知道，你是父皇唯一的子嗣，当年因着种种理由，不得不对外界宣称你是个男儿，还荒谬地订下了你与鬼道的一桩婚事。如今……作罢了，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”
沧笙一言不发地听着，心中却又滚过一道道惊雷。
看来不光是她所忘记的这些，还有很多“当年”是她所不知的。
“父皇的意思，是暂时不告诉外界我回来了？”确实，这话没法说。她如今的归来也许可以缓解魔、妖两族的冲突，可届时鬼道又该如何自处？无论如何，既然是已经形成的平衡，就暂且不要打破，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妖皇诧异地看了她半晌，木然道：“笙儿……你倒是比原来聪慧多了。”
沧笙也瞪了瞪眼，这明明就是正常人的智商可以理解的事情。那言下之意，她原来究竟是多笨？
“不过，父皇还有一事要问你。”他忽然正了正脸色，“你可知道今天与你一道的那两人是谁？”
来了。沧笙心中一紧，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。
她故作迷茫地摇摇头：“不知，我只是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，直到碰到他们二人，带我来了这里。”说着，她傻傻地笑了一声。
妖皇别有深意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。那眼神锐利得沧笙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，只得继续傻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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